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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7-15 17:39: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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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青日记:海城地震后总理借机为吕正操恢复名誉2
2月17日
和苏、田、王三同志分别调查全大队八个生产队房屋的损坏情况。地震造成的损坏程度是严重的:有的房子一颓到底,破砖碎瓦中横躺竖卧着大梁和檩子;有的房顶开了“天窗”,房子通出“旁门”,房架七倒八歪;有的瓦片成群脱落,墙壁大面积龟裂。据初步统计结果,全大队三百多户人家中,房屋完全损坏、严重损坏和局部损坏的各占百分之三十有余,而略加修理便可复原的房屋简直廖廖(寥寥)无几。
而这些情况仅仅是现在的情况。倘若再遇大震,或今后刮大风下大雨,则肯定还会加剧房屋的损坏程度。
这是灾区吗?对这个问题似乎一点头即可算是圆满的答案。但如果真的只有这么一点头的话,那就容易做形而上学的朋友了!
要知道,这灾区是在新中国而不是在旧中国和资本主义国家;灾区人民是英雄好汉而不是懒汉懦夫,他们依靠的是马克思主义的唯物辩证法而不是唯心论和形而上学,这才是问题的关键所在!
唯物辩证法告诉我们,世上绝无克服不了的人间困难,在一定的条件下,正像冬天可以变成春天那样,坏事完全可以变成好事。旧的坛坛罐罐打碎了,正好重建新家园,农田震松了好种地,旧房基炕洞土可肥田。灾区人民在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的指引下,自力更生,艰苦奋斗,发展生产,重建家园,做革命的转化工作。
我们在挨家挨户搞普查时,路过六队暖窖,六队于少春队长邀我们参观参观这集体经济的产物。我一进去,眼镜立刻被扑面而来的暖气蒙上一层雾。擦完镜片一看,喝!好大的气派,好漂亮的场面———宽十米、长二百米的暖窖内,长满了嫩绿的韭菜和青翠的黄瓜。再闻闻那股浓郁的春天气息,简直可以醉倒饮酒如水的海量者!
出了暖窖,虽然又被刺骨的寒风包围起来,但我们仿佛看到比刚才更强烈的春天景象,闻到更浓烈的春天气息———那不是吗?鞭花声脆,车把式正在送粪,铁锤叮当,社员们正在修房,他们全都在撵(走)冬天,迎新春,将坏事,变好事……
“坏事完全可以变成好事”,说得轻巧。生活中,有些坏事可以变成好事,有些却变不了,怎么使劲也变不了。人死了,这个坏事怎么变?对死者是坏事,对别人是好事?坏了几个人,好了大家伙?全大队死亡七人,重伤六人,日记里怎么一点悲痛感也没有?对生命怎么一点尊重的概念也没有?
当地受灾最重的,是海城县招待所,这座当年海城最大的建筑物,其主体建筑的楼角已经震落,两侧的翼楼完全坍塌,成为一堆钢筋水泥的废墟,吞噬了几十条生命。在来感王的路上,我曾亲眼目睹其惨状,印象之深,今天还不能忘怀。但日记中却只字不提,奇怪。
“旧的坛坛罐罐打碎了,正好重建新家园。”多么豪迈,敢情你刘齐光棍一个,全部家当远在沈阳独身宿舍的床铺上,毫毛未损。所以你站着说话,不嫌腰疼?
当然,我这么写,也是有所遵循、有所忌惮的。当年上面钳制舆论,规定了无数“宣传纪律”,这也不让涉及,那也不让报道,禁令重重,动辄得咎。
那还怎么写?怎么宣传?
有关“精神”指示说,要“正面宣传”,确切说,按上级需要的那个“面”宣传,亦即宣传胜利,宣传英雄,宣传大好形势。不许说消极面、黑暗面,不许说悲痛之事,即使有了悲痛,也得赶紧用“大好形势”遮盖起来。出多大的事,死多少人,到了最后都是胜利,从胜利走向胜利。
此前,“文革”初起时,江青审查电影,就一再强令,不准反映战争的残酷,不准哭哭啼啼,悲悲切切,凄凄惨惨。江青的话就是法律,甚至比法律更“法律”。在严厉的意识形态和官话、套话的支配下,人们似乎变得很坚韧,很阶级,很麻木,生命的尊严,人性的悲痛,都被有意无意地遮蔽了。
当时不兴民众捐款,国际救援、民间组织和志愿者的救援更是闻所未闻。
抗震救灾、重建家园、自力更生、艰苦奋斗等口号,传下来了,至今仍在使用。
“暖窖”,即今日的反季节蔬菜栽种温室,俗称塑料大棚。感王地区经济比较发达,温室蔬菜种植全国闻名。近年创办音像市场、黄金市场,尤为引人关注。现为全国百强县之一。
2月23日
上级要求,各单位要写出反映灾区大好形势和人民英雄事迹的材料,于近日回沈报告。为了了解全面情况,上午我到局里了解他们写的材料。深深被社会主义制度的优越性和灾区人民战天斗地抗震救灾的革命精神感动,再一次决心:为抗震救灾斗争豁出自己的全身肉、满腔血,生命不息,战斗不止!
前几天,觉睡得太多了(平均六小时左右),从今天开始,要再减它一小时,用来抓紧学习,抓紧工作,抓紧斗争!
余震尚在示威,灾云还未散尽,上面就传下令来,布置整理事迹材料,准备报告“大好形势”,一叹。
不知是否从那时开始,救灾事迹材料一般都具有一些固定的模式,比如感恩模式、歌颂模式、胜利模式、回避悲伤模式、形势总是大好模式,等等,久而久之,习焉不察。
“生命不息,战斗不止”这八个字,记忆中,最先是1969年3月中苏珍宝岛边境冲突之后,由军队提出来的。有一幅著名的宣传画,画着一个头缠绷带,手持56式自动步枪的士兵,怒目喷火,从雪地树丛中跃起。画的下方,醒目地标着这八个大字。
3月1日
姚文元同志的文章《论林彪反党集团的社会基础》,我认真地听了两遍。林彪说:“诱,以官、禄、德。”我说,去你的官禄德吧。我们新中国的革命青年一定要做扫除资产阶级法权残余的先锋战士。
但是,要想当先锋,就一定要好好学习马克思主义、毛泽东思想,尤其要很好领会其精髓无产阶级专政(理论)。“不畏浮云遮望眼,自缘身在最高层”。如是而已。
灾区看不到当天报纸,更看不到电视,只能听广播。来自北京的广播,叫红色电波。姚文元的文章是特殊的重头货,电台一遍一遍地播送。间或,还用记录速度播送。
记录速度广播,今已绝迹,当年却常见,一般用于传播重要文章、社论,播音员读得很慢,慢得不正常,供不上听。不但读文字,也读标点符号和另起一行之类技术细节,一并供边远地区的收听者记录成文,打字,排字,印刷。
当知青时,某次“偷听敌台”,忽然撞见一个台湾女播音员,也用极慢的语速读一封给大陆某人的信件。那声音不但慢,而且柔,媚,软绵绵的,像极了电影里国军电台读战报的女声。事后听说,那种信件,多半是情报机构发给潜伏特务的隐语指令。
我毛骨悚然。
以后听北京的记录速度广播,常想起台湾的柔媚女声,感觉怪异、神秘。
3月9日
今天告别灾区
九时,公社举行欢送会,刘力书记致欢送词。关廷奎副书记亲自给局小分队全体同志发灾区自产的苹果、梨。大家盛情难却,接了过来。会后全又悄悄放回盆内。
灾区人民敲锣打鼓,扭着秧歌,踩着高脚(跷),夹道欢送。三十多辆吉普车在欢腾的人群中缓缓行驶。我们频频向感王公社和东感王大队的贫下中农、知识青年及社员群众挥手告别。在公路转弯处的青年点前,王德希、邹志扬、张英利等知识青年和我们隔着车窗拼命握手。在堡子东面,老谢含着热泪和我们一一紧紧握手道别———他一直从公社门口跟到这里。车子越驶越远,他还和其他群众向我们挥手……
别了,英雄的灾区人民;别了,光荣的感王土地。我们永远忘不了这团结战斗、抗震救灾的几十个日日夜夜!
……
告别震区,告别激情,回归平庸,回归日常。决心渐渐淡忘,缺点悄悄回来,懒散依旧,轻率依旧。走在喧闹的城市里,没人像海城老乡那样跟你亲热地打招呼。遇到感王知青那般模样的小伙子,也不可能上前套近乎,递上一根烟。
擦肩而过,擦肩而过。
一切都过去了,剩下些参差不齐的文字,夹在泛黄的纸页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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